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一回到別院,安置好春華後,立刻神識傳音請人過來幫忙。 (16)

關燈
便說:“通知郗慮華歆,讓他們去拿人吧。”

“諾。”劉曄領命而去。

十一月,禦史大夫郗慮領魏公命,持節策收皇後璽綬,尚書令華歆帶兵入宮,欲將後收押。

一眾人到皇後寢宮,宮門緊閉,四處不見人的蹤跡,軍士便向華歆請示。

華歆掃了宮殿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砸門,就算將此處掘地三尺,也要把伏氏找出來。”

士卒破門而入,最後在壁中找到了伏後。

“帶走。”華歆瞥了她一眼,轉身便走。

伏後被壓至外殿,殿內端坐著劉協,身邊還站著禦史大夫郗慮。

見到華歆帶人押著伏後出來,郗慮對劉協行了一禮,“陛下,現下人已找到,先前若驚擾了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你等公務在身何罪之有?”劉協不忍去看自己的結發妻子,始終沒有往伏後那邊看一眼。

劉協不看伏後,不代表伏後沒有看到劉協。

這個時候的皇帝對伏後來說,無疑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顧不得自己的儀容,啜泣著開口:“陛下不能救臣妾一命嗎?”

她的聲音終於成功吸引了劉協的目光,不過對上他的目光的那一瞬,伏後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因為在同床共枕數數十年的丈夫,此刻卻用看陌生人的眼神在看她。

就跟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模一樣。

那到了嘴邊的話,一下子失去了說出來的勇氣。

“皇後,朕本以為董承能成為你的借鑒,未曾想卻因此害了你。”劉協不忍,合上雙眼長長一嘆。

而後,伏後便被關在暴室幽禁而死,她與劉協所生的兩個皇子都被賜了毒酒,伏氏一族因此事受到株連者有百餘人。

此番如此大動幹戈,曹營上下沒有不知道的。

曹丕就這件事還問了郭宸的看法。

郭宸回答他:“當丈夫成了天子之後,女人難免會生出優越感,漢室數百年,為了更好的鞏固政權,歷代天子多選擇與強大的世家結姻,故而給了外戚的可趁之機。伏氏一案正是這個問題帶來的隱患。”

“照阿宸的意思,應該限制外戚?”曹丕對她的回答十分滿意,擱下筆走到她身邊把人攬入懷裏。

郭宸點點頭,“正是如此。”

曹丕笑道:“說得頭頭是道,想要什麽獎勵?不如我送你一個孩子吧?”

郭宸聞言垂下眼瞼,“……阿宸覺得有睿兒就很好了。”

“隨你喜歡就好……”曹丕將下巴抵在她的發頂,面色微沈。

又說錯話了,幾乎每一次他一提到要生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阿宸就會找理由回避,雖然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但那其中的失落怎麽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次年正月,曹操之女曹節被立為皇後。

三月,曹操征張魯,司馬懿隨軍。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發便當,今天過節要出門,請假一天

☆、繼承

漢中是張魯的地盤。

傳言張魯是留侯張良的後人,他本身是五鬥米教的第三代天師,祖孫三代在漢中一代傳播教義,並自稱“師君”。憑借五鬥米教的信仰,張魯在漢中擁有眾多信徒,自成一方割據勢力。

七月,曹軍抵達陽平。張魯的弟弟張衛率數萬人堅守,橫山築城十餘裏。

縱馬在遠處觀察對方的陣勢,曹操搖頭淺笑,問身後的人道:“張魯欲降,卻又縱容其弟以重兵據守,你們說張魯是個什麽意思?”

劉曄說:“他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張魯多半是在試探主公。”

司馬懿讚同劉曄的觀點,接著道:“沒有人知道張魯和張衛究竟活了多少年,五鬥米教的信徒是他們的全部,懿以為,他們是試探主公是否能被托付。”

如果連張衛的數萬守軍都不能攻破,若漢中真落入曹操之手,日後若有人來攻,他是會守住漢中,還是棄之不理呢?漢中是張魯的全部,他們兄弟不得不考慮,只有當漢中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主君,他們才能毫無顧忌地飛升。

聽到兩位謀士都這樣說,曹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說道:“既然如此,今夜便攻吧。”

當晚,夏侯惇、許褚領命率前軍夜襲張衛軍營,營中受驚大亂。第二天再攻張衛,張衛連夜遁逃。

曹軍繼續行進,到了南鄭,張魯率眾降。

張魯的外表還停了在弱冠之年,曹操上前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公祺,你這樣不厚道啊。”

“情非得已,請魏公見諒。”張魯言辭懇切,俯身又拜下去,“希望魏公能原諒吾弟公則先前不敬之舉,饒他性命。”

“你們兄弟為了漢中,真是什麽都豁的出去。”曹操嘆了口氣,垂眸看著俯身在他腳下的張魯,“你和你的家人,就跟我回鄴城吧,若你得道飛升,他們也有人照顧。”

張魯激動地叩首:“多謝魏公大恩!”

曹操失笑,“快起來吧公祺,我好容易來一趟漢中,不帶我去看看在你治理下的漢中之貌嗎?”

“是。”張魯站起來,理了理衣冠,對曹操道,“魏公請隨我來。”

漢中在張魯祖孫三代的治理下,已經逐漸走出昔年戰亂的陰影,呈現幾分殷實之象,尤其漢中之民多為五鬥米教的信徒,人一旦有了信仰,即使地獄也如仙境般吧。

正因信仰的終於,天子才成為社稷的具體形象,才會具有號召力和影響力,但比起遠在天邊的天子,就在身邊的五鬥米教和張魯顯然更適合這些飽受顛沛流離之苦的民眾。

一天下來,曹操感觸頗深,決定安排好漢中的駐守問題後即刻返回鄴城。

曹操這番舉動,不僅司馬懿看不懂,就連跟了他那麽多年的劉曄也感到了困惑。

故而司馬懿勸道:“主公,劉備剛入蜀,人心未定卻遠征江陵,如今正是攻取益州的大好時機。主公勿失良機啊。”

曹操看了他一眼,語氣淡然,“人容易被不滿足所困,既得隴,覆望蜀邪!”

劉曄也勸道:“主公,現在不攻取蜀中,日後必為大患!”

曹操搖頭,“子揚,準備回吧。”

張魯投降沒多久,張衛在一日白天先一步飛升了。

曹操找了司馬懿過去,問他:“仲達,你如此堅持攻蜀,是為什麽?”

曹操能有這個問題,說明他已經發現了端倪,司馬懿暗暗嘆一句不愧是那人選中的主公。

他俯下身,額貼著手,答道:“懿不能說。”

“有什麽不能說的?你娶了賈文和的寶貝徒弟,你們那點事情以為我不知道?”曹操的語氣倒不似發難,但那股渾然天成的威壓驟然迸發,令人措手不及,“子桓這次病發,算起來還是你的原因。”

“……”司馬懿深吸一口氣,擡起頭直視曹操,“主公既然已經此時攻蜀是我與賈大人的謀劃,為何還要試探於懿?”

“那是因為,賈詡的事情我了如指掌,但你的事情……”曹操搖搖頭,“你究竟做了多少,做到什麽程度,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你們這次,為什麽?”

“為春華報文遠將軍的一箭之仇。”司馬懿的手心已經開始冒冷汗了,這個話題一開始,他已經預見接下來曹操會順藤摸瓜找出張邈之死的真相。

張遼現在跟李典、樂進一同駐守合肥,防禦孫權,如果他的主力大軍深入蜀中,合肥一旦被攻,根本無法趕到救援。

思及此,曹操目光一冷,“你們可曾想過,合肥只有七千兵士,江東孫權有十萬人馬。”

“懿擔保合肥無事。”司馬懿說。

“你何來的自信?”七千人對十萬,當年被陳宮反叛,兗州受呂布攻打時,雙方實力都沒那麽懸殊。

“因為他是張遼。”

當年自長安一亂後,與呂布征戰八方,張遼已是勇冠三軍的將領,再加上這些年的洗禮,更是脫胎換骨,只要給他輕騎,戰場就是他一個人的舞臺。

曹操也想到了這一點,“呂布給我留了一個優秀的人才。不過,空口無憑,你既然主動擔保,若合肥城破或是張遼有失,你就陪著一起去吧。”就算是丕兒的人,但既然敢說,就要做到,沒了一個司馬懿,他還能為丕兒找到更多的人才。

司馬懿應道:“諾。”

“算起來,文遠什麽時候傷了你內人?”他不知道,看來是張遼還在呂布身邊的事情。

“文遠將軍尚在呂布麾下時。”

“這麽說起來,我一直以來的疑惑,還要在你這裏得到答案了。”曹操的眼裏閃過許多情緒,覆雜而痛心,“張孟卓,到底是怎麽死的?”

果然來了,司馬懿閉眼,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他答道:“白門樓下被處死的陳宮,就是張邈。”

“……果然。”果然是孟卓會做出的事情,曹操把臉埋在陰影裏,對司馬懿說,“你下去吧。”

“諾。”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漸漸遠去。

曹這才從席上走下來,深深嘆息,“孟卓啊孟卓,就連死,你都要用這麽決絕的方式與我劃清界限嗎?”

因為對不起,所以不願他為難,選擇死在他手裏。

十一月,曹操留夏侯淵、張郃、徐晃、杜襲鎮守漢中,大軍歸鄴。

次年,張魯飛升。

·

八月,孫權圍合肥,守將張遼、李典、樂進奮戰。

張遼以八百輕騎破孫權十萬大軍,險些將孫權擒獲。及孫權大軍撤退,八百將士無一人折損。

張遼可謂一戰成名,民間更有“張遼止啼”的說法。

等合肥的戰報傳到曹操手上,曹操想到了當年他們北伐烏桓的時候,那個被披著被鮮血染紅的鎧甲的高大身影,往事湧上心頭,曹操萬分感慨。

“張文遠,你終於成為了獨一無二的張遼。”

不再冠以任何人的名號,你就是你,獨一無二的戰神。

·

建安二十一年五月,曹操進封魏王。

從丞相到魏公再到魏王,曹操很急,稍微有些眼界的人都能看出來,曹操與那個寶座只剩一步之遙,甚至是已具其實,只差其名。

同月,崔琰被人誣陷入獄,曹操下令賜死。

在別人眼中,或許是因為崔琰對曹操封王不滿,但賈詡知道,曹操是在為曹丕鏟除最後的阻力。

雖然在立嗣的問題上,崔琰支持的是曹丕,但是一個連他封王都反對的臣子,待他離世,換了沒有他這般名望的後人要更進一步,恐怕就不單單是反對了。

防患於未然。

自從荀攸也去世後,曹操越來越感到了孤獨,從未有過的孤獨。尤其是當他越接近那個位置,這份孤獨越深入骨髓。

十月,曹操發兵南征孫權,曹丕帶兒子女兒同行。

次年孫權求和,遂引兵回返。

建安二十二年對後世來說,應該算是人才離世最頻繁的一年,江東魯肅、曹魏司馬朗

建安七子除了已經不在的孔融、阮瑀外,其餘五人在這一年相繼去世,其中就有曹操大為讚賞的陳琳。

司馬朗的病逝,對司馬懿的打擊無疑是最大的。

司馬懿跪在大哥的墳前很長時間,就連下雨都沒有發覺。

曹操知道後想到了曹昂去世時的曹丕,心生惻隱,便把曹丕叫來,“你去看看司馬懿,把他叫回來。”

一把紙傘隔斷了雨幕,曹丕靜靜地撐傘立在司馬懿身後,沒有開口。

這個時候的司馬懿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一直以來,我都在依賴大哥,總認為有大哥繼任族長,我可以過我想要的生活,輔佐公子,得見天下統一,然後退隱修煉直到飛升。”

“偏偏現實告訴我,大哥只是個普通人,他會生老病死,我不能把自己跟家人剝離,司馬氏一族的榮耀,總有一天還是會落在我肩上。”

他大哥沒有兒子,記在司馬朗名下的兒子,是他三弟的兒子。

一聲長長的嘆息,跌落的紙傘濺起一地的水花,曹丕俯下身從後面摟住司馬懿,“仲達,想哭就哭吧,沒人會看到。”

“謝謝,子桓。”司馬懿閉上眼,收斂了情緒,拉著曹丕一起起來,“我們回去吧。”

“嗯。”曹丕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墓前餘下一把紙傘,雨水打傘面,泛起朦朧。

作者有話要說: 裴松之給文軟這一戰的記載好多,在吳傳就有好幾篇提到_(:з」∠)_

☆、俯仰

建安二十二年,劉協詔令曹操使用天子儀仗,魏王離天子的寶座更近了一步。

“放任”曹丕和曹植爭鬥幾年後,曹操終於決心將繼承人的身份點明。

在公布之前,曹操決定最後看一個人的態度。

賈詡被曹操傳召,他剛走進屋子,曹操便擯退旁人,開門見山地問道:“文和,你說我該立誰為太子呢?”

賈詡垂著頭,眼睛盯著地面,沒有答話。

“文和怎麽不說話?”曹操提高了聲音,心裏卻暗暗好笑。

賈詡擺出一副才回過神的模樣,瞧了曹操一眼,答道:“臣在想袁紹和劉表。”

誰知曹操聞言竟然大笑起來,指著賈詡搖頭道:“你啊,劉表就算了,每次問你什麽,你都在想袁本初,若不是我悟性過人,恐怕要誤會你的意思啰。”

曹操笑完,瞥了垂首而立的賈詡一眼。

這個人,最喜歡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每每站在角落一樣看去就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可一旦狠起來,手段比誰都惡毒。

思及此,曹操默然一嘆,“文和,若是我不在了,還有誰能保得住你呢?”

賈詡心中一陣觸動,波瀾不驚的面容出現裂痕,“主公……”

“昂兒的死,你是永遠無法洗脫的罪名的罪魁禍首。丕兒,我很早之前就看不懂他了。”曹操說到這,故作輕松地笑笑,“人老了,就會不自覺地多想。”

賈詡默了一瞬,說道:“臣沒有可以作為弱點的東西,就算二公子要臣償命,臣還可以離開。”

“真的沒有弱點嗎?”曹操的發問讓賈詡有些不安,只見曹操笑道,“沒有弱點,那你剛才怎麽會為丕兒說話呢?”

“……”他無法反駁,“什麽都瞞不過主公。”

“遠離是非吧,文和,你還是修道之人,飛升也是遲早的事,不該和我一樣被塵世的紛擾絆住腳步。”曹操上前拍了拍賈詡的肩膀,仿佛一瞬間蒼老了下來,“趁你還能抽身,盡早做出決定吧。”

“這麽說,魏王是在勸師父退隱嗎?”春華還奇怪呢,單照這幾年曹操頻繁南征西討的態勢,師父怎麽說也該盡一個謀士的責任,居然會突然跑到溫縣來看她。

賈詡點點頭,“家中都是閉門自守,沒有什麽人來往,尤其是曹丕被立為魏王太子之後,他們多少都擔心會被曹昂的事情牽連。”索性也省了他的力氣。

直到現在,提起曹昂的事情,春華還是心有餘悸,“子桓答應過我,不會傷害師父的。”

賈詡說:“曹丕給你這麽大的面子,估計還是因為司馬懿吧。”就連明知自己的病情,還願意闖進傀儡陣去救她。

春華點點頭,如果她不是司馬懿的妻子,曹丕絕不會賣她這個面子。即使她跟司馬懿的關系已經變成如今這個地步,曹丕還是遵守著當初的承諾。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一旦師徒兩人的談話涉及到司馬懿,總會莫名其妙地陷入僵局。

所以賈詡很快便轉移話題,說道:“不說這些了,你幾年沒回去,就不關心一下那三個孩子?”

一說到孩子,春華的心情馬上覆雜起來,“阿蕙和阿師我倒不擔心,當時他們已經懂事了,就是阿昭,他小時候身體不好,而且已經懂事了才回到他父親身邊,就算有哥哥姐姐在身邊開導,我還是擔心他會胡思亂想。”

她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如果孩子們長大了要怨她,她是沒有任何為自己開脫的理由。即使她和司馬懿分開是他們雙方的問題,但畢竟他們是跟著父親長大的,所以怎麽說,都是錯在她更多。

春華沒有看見,她提起司馬昭時,賈詡眼底一閃而過的深思,所以直到很久的以後,她才知道自己的幾個孩子,沒一個是簡單的。

賈詡說:“這點你不用擔心,我見過阿昭幾次,他跟阿師還有荀家的二少爺荀霬玩得很好,阿昭的性格看起來還是很開朗的。”

“那我就放心了。”春華點點頭,勉強松了口氣。

大人之間的問題是他們自己的事,孩子是無辜的,沒有什麽理由把孩子們卷進大人的恩恩怨怨中,不該讓孩子們的心裏出現不屬於他們世界的陰影,遮住屬於他們的陽光。

賈詡很欣慰,只有春華能想通,她就還是她,璞玉不會因為曾被置於亂石之中就失去自己的本質。

道完了關心的事,交談的話題又回到修行的問題上來。

自從結嬰以來,春華雖然一直堅持修煉,修為卻不見絲毫增長,這令她很是困惑,就直覺上來講,她知道不是修煉方式的問題,但又找不出是什麽原因。

她把情況跟賈詡一說,賈詡頓時了然,解釋道:“一個碗再大,它能裝的水是有限的,當它裝滿的時候,再往裏面添水,水只會溢出,碗中水的多少不會有任何變化。”

春華一楞,“那要怎麽辦?”

“換一個大碗,就能裝更多的水。”賈詡說,“任何地方都可以修煉,你知道為什麽當年我一定要把你帶回西涼嗎?道本自然,拘泥一隅對修行沒有幫助,只有觀山川之景,歷四時之美,感天地之造化,才能使自身達到一個更高的境界。”

賈詡的一席話令春華深有感觸,自從成家後,她有多久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了?

想到就去實施,春華彎了彎眉眼,對賈詡說道:“許久未曾回過涼州,左右無事,師父願陪我一起回去看看嗎?”

西涼,他和師兄的故土,他因天下入世,師兄因他入世,因果使然,一晃眼竟然大半輩子都游離在外。

“也好,那麽多年,是該回去了。”賈詡淺笑頷首。

他還能回去,可師兄,卻連葬在故鄉都無法辦到。

和光同塵,也許,師兄終能伴著風,再次棲息在那片土地吧。

·

後世有人說過,人的一生都應該經歷兩件事,一次奮不顧身的愛情和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

也許這一生她都不能遇見她的愛情,但屬於她的旅行,現在才剛剛開始。

時隔多年,再次回到西涼,春華已經由當年的孩子,變成如今經歷世事的大人。

不變的,是西涼的景色,和西涼的人。

西涼人十分好客,他們獨有的粗獷民風能讓人真正放下往日的煩惱,敞開心胸去親近自然最淳樸的一面。

縱馬、飲酒、篝火、跳舞,每一樣都能讓身體的血液沸騰,真正感受到“活著”的感覺。

那是充滿了力量與美的感覺,刺激著你的身體和內心。

在這樣環境下長大的人,性格無一例外都很豪爽,在他們面前,你不會感覺到任何緊張,跟他們交談,就像多年不見的老友,不會有絲毫拘謹尷尬。

捧著一杯尚有餘溫的酒,春華瞇眼看著篝火旁擊鼓起舞的人,仿佛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坐在身邊的賈詡。

烈焰下的一襲紫衣,依舊是當年初見的風華。

“師父,你的性格原本應該不是現在這樣吧?”她問,見到賈詡怔然的表情,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賈詡在喝酒,聽到春華提問,他有一瞬的恍惚,回過神,有幾分悵然,“或許吧。”

他以前是什麽樣子呢?時間過去太久,記憶都有些模糊了。

“那師父一定也會跳舞咯?”春華湊近賈詡,拉住他寬廣的袖子。

還沈寂自己思緒中的賈詡下意識地回答:“嗯。”

“既然如此,師父也一起跳吧!”春華說著就要把繼續拉起來。

這些賈詡反應過來了,眼前的狀況頓時讓他哭笑不得,“春華,你不是喝多了吧?”

“我一口都沒有碰,怎麽可能喝多了?”春華瞪他,頗有幾分無理取鬧的樣子。

不過賈詡順她的意思站起來後,卻聽她忍著地說道:“師父,其實你以前的樣子才是修行的更好狀態吧,我遇到了瓶頸,你又何嘗不是呢?”

原來是她是在擔心他啊,賈詡無奈地妥協了,“好吧。”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比劃兩下,“為師先去換身打扮,這個模樣太過違和了。”

“師父快去吧!”春華笑笑。

大概過了半柱香,一個帶著花臉面具的高大男人披著及腰的長發加入到歡慶起舞的人群中。

春華微笑著看他們起舞,慢慢飲下杯中的酒。

擡頭望了望璀璨的星空,豁然開朗。

俯仰之間,世間百態,不過一念轉瞬。

境遇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如果沒有當初的相遇,她或許是亂世中在平凡不過的小吏之女,怎能在有生之年經歷這些風風雨雨。

眼前的火光被遮住,春華微微一楞,只見那張面具停著自己面前,他俯身,略低著頭,向她伸出一只手。

“來。”低沈帶笑的聲音,宛若方才飲盡的酒,如此醉人。

把手放到那只手裏,火焰跳動,訴說著最迷人的風情。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題目的靈感來自王羲之《蘭亭集序》中“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沈重了那麽久,這章算發糖嗎?=w=

射射加了收藏各位(*╯3╰)

☆、祭奠

雨淅淅瀝瀝的下,打在四周的枝葉上沙沙作響。

“時隔多年,沒想到再見卻是這般情景。”春華嘆了口氣,指尖輕輕摩挲著墓碑。

墓碑上篆刻著“鳳雛龐統之墓”幾個大字,墓的主人正是在劉備與劉璋的爭戰中不幸身亡的龐統。

墓地坐落在古秦入蜀的最後一道關隘,周圍古柏掩映,挺拔剛勁,蒼翠蔥郁,氣勢十分壯觀,墓地旁邊的山道因龐統得名“落鳳坡”。

她跟龐統也算相識一場,音容笑貌仿佛還在眼前,轉眼卻是天人永隔。

“這是他選的路,如果能跟周公瑾去同一個地方,他應該會高興才對。”春華想,至少他們不用面臨對立的結局。

“原以為周公瑾已死,不會再有人來探望士元,沒想到你會是第一個來看他的人。”清冷的聲音從墓的後方傳來,只見身著一襲金邊白衣的青年漫步而來,正是許久未曾出現的諸葛亮。

“諸葛亮?”春華只是感到驚訝,因為這個時候此人應該在成都留守,不大可能出現在這裏。

“張夫人別來無恙。”諸葛亮沒有動手的意思,這裏是他摯友的墓地,是一個神聖的地方,不宜見血。

他的視線轉向賈詡,說道:“賈文和,如今漢中樊城兩地告急,你還能安然在此,著實令人感到意外。”

“你們的對手不會是我,我在何處並不會影響大局。”賈詡的態度非常冷淡,“倒是你,不在成都坐鎮後方,劉備知道嗎?”

諸葛亮走近龐統的墓碑,凝視上面的字,半晌才道:“士元在這個世上已經沒什麽親人了,如果連我都不來看他,還有誰會記起他呢?”

龐統沒能回他的家鄉下葬,也沒能與他們一同進到益州。當初周瑜過世有龐統送喪,龐統卻沒有為他送喪的人,甚至他沒有辦法像周瑜一樣,回到故鄉。在他選擇投向劉備時,早已寫好了現在的結局。

諸葛亮說:“張夫人,無關其他,單為了士元,我該向你道謝。”說著,他朝春華行了一揖。

突然受了對方的禮,春華有些怔楞。

撇開兩人的立場不論,只是他要取她性命、她廢了他的雙腳這兩茬,完全可以算得上深仇大恨。可現在諸葛亮居然能為了龐統,向她行禮,沒有絲毫不甘願,完完全全發自內心。

這樣的人如果不算豪傑,還有什麽人能讓人欽佩呢?

“諸葛孔明,如果當初你我相識不是那個場面,我想我會很推崇你這個人。”春華說出她內心的想法。

“謝謝。”諸葛亮微微一楞,顯然沒想到對方會這樣說。

畢竟,他們之間的情況足以用“不死不休”這個詞來形容。

沒了龐統有關的話題,沈默開始彌漫。

諸葛亮在這裏,春華有些不自在。

最後還是賈詡開口:“春華,我們該走了。”

“嗯。”春華點點頭。

·

建安二十四年春,劉備軍進軍漢中,夏侯淵戰死,漢中陷落。

同年,關羽率軍攻打荊州北部曹仁駐守的樊城,曹操派出於禁率七軍救援。

八月,遇暴雨,漢水暴漲,於禁部隊被漢水所淹。於禁投降,龐德拒降被殺。

隨後,關羽猛攻樊城,曹仁和滿寵堅持據守,以待時機。

許都以南的梁郟、陸渾群盜皆作亂造反,投靠關羽,不到半年,關羽威震中原。

春華就是在這個情況下跟賈詡一起回到了曹營,然後見到了司馬懿和已經變得成熟許多的蔣濟。

“我本以為只有司馬懿便足以解樊城圍,沒想到還多了一個蔣少。”賈詡聽說他們兩人勸曹操與孫權合作的事情後,這麽說道。

單單一個司馬懿抑或僅僅一個蔣濟,或許能穩守一城,可是一旦兩人加起來,便不是一加一等於二,而是一頭充滿掠奪性的萬獸之王。跟他們合作,就是與虎謀皮。

只可惜這個道理明白的人太少,因為真正狡猾的人總是充滿了欺騙性,他們所表現出來的表相足以迷惑獵物自己走進他們的陷阱。

曹操聽說賈詡到了,便著人把他傳了過去。

蔣濟和司馬懿一前一後地走出來,距離春華還有幾步時,司馬懿停下了腳步,只有蔣濟走近她。

“嫂子!”蔣濟露出屬於他才有的笑容,“許久不見,近來過得好嗎?你的回信阿濟收到了。”

春華答道:“我很好,你呢?調過來了?”

“是啊。”蔣濟撓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道,“魏王說合肥有張將軍就夠了,所以我就被調過來跟懿哥哥一起辦差。”

司馬懿就在蔣濟後面不遠站著,有些話蔣濟想說也不知該怎麽說,猶豫了半天,憋出一句:“阿濟還有事情要忙,嫂子你多保重。”

春華倒沒註意他的異常,只道:“嗯,你去忙吧。”

蔣濟跟司馬懿走出春華的視線後,蔣濟才對司馬懿說道:“懿哥哥,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春華?她並沒有錯。”

近乎責問的語氣,近乎責怪的態度,不知是蔣濟自己沒發覺,還是司馬懿不在意。

司馬懿淡然回道:“可她現在比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要開心不是嗎?”

“……”

司馬懿繼續道:“如果你早點認識她,一定不會希望她和我在一起,就像賈文和所說的,我帶給春華的只有災難和痛苦。沒有我,她才是屬於自己的春華。”

蔣濟沈默了一瞬,低聲道:“那三個孩子會怎麽想,你也不在意嗎?”

司馬懿張了張嘴,笑容苦澀,“阿蕙很懂事,她會把阿師和阿昭照顧得很好。”就算他們的母親不在身邊,在他們心中母親依然是最重要的人。

有些東西,既然註定他窮盡一生都無法償還,那就順其自然吧。

他困住了她最好的年華,就不該再在她剩餘的青春再肆意揮霍。

久久,蔣濟才艱難無比地開口:“懿哥哥,自幼相識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看不懂你了。”

有時候了解一個人不過一瞬間的事,同樣,從熟悉到陌生,也是一瞬間的事。

賈詡被曹操叫過去,短短兩年時間,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主公老了。

哪怕之前曹操因修為盡失而兩鬢花白,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蒼老無力。

“妙才也離開我了。”跪坐在席上低著頭的曹操低喃。

他的聲音很小,不過賈詡聽得很清楚。

但賈詡知道,現在的曹操不過想找個傾訴對象,並不需要他出言安慰。

哪怕表現再脆弱,君主還是君主。

“我知道,時間越長,背後的議論越不堪聽。甚至有人說,我拿妙才的命換關羽,呵。”曹操自嘲一笑,說道,“妙才不僅僅是我出生入死的部下,更是我的兄弟,我一族的兄弟。”

再怎麽值得交換的東西,他也不會用兄弟的性命來交換。

他曹孟德不是神,是人,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也懂得痛,也知道哭。

曹操攤開手掌,試圖抓住手中的陽光,卻只能抓住一片黑暗。

“文和,我累了。”曹操轉過頭對賈詡釋然一笑,“你很快就能自由。”

“主公……”賈詡的眼中一陣刺痛,這股痛迅速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然後匯聚在手心,難以遏制。

“陛下是個明君,他知道怎樣才是對天下、對他自己最好,所以他最令我放心。丕兒很多年前就做好了準備,就算我離開,他也能很快適應並且做得很好。但……”曹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丕兒的身體始終是我的一塊心病。你覺得讓誰替我照顧他能讓人放心?”

這個“照顧”就是要用修為來替曹丕續命。

幾乎沒有猶豫,在曹操問出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